我心中的一條河
1995中國時報文教基金會「我心中的一條河」徵文大專組首獎
本文收錄於「時報文教基金會叢書11我心中的一條河」
我心中的一條河 白子易
時針輕輕滑到數字二，凌晨兩點了！反射性地走向全
年維持在攝氏廿度的恒溫室並在模型渠道工作完畢。整個
環工所空蕩蕩，似乎只剩廿六小時連續採樣中的我猶存。
今年冬天特別冷，尤其在多雨的中壢。獨自採樣的夜晚，
總是勾起離家遊子的思鄉情緒；唯一伴隨我的，只有呼嘯
的季風。夜長沉寂，氣溫凜冽，昏黃燈光下，心中竟夜湧
現家鄉的一幕幕........
小時候物質生活極度惡劣，或許是為了逃避環境壓力
，每逢放假最嚮往的便是回集集外婆家。在外婆家能與表
哥到處玩，也有零食可吃。在小孩子的眼中，表哥是大自
然的魔術師，會帶我和弟弟奔馳於田野間偷甘蔗、烤蕃薯
、抓鰗鰍，或沉浮於濁水溪的滔滔波浪中。濁水溪，長一
八六公里，號稱台灣的尼羅河。先民沿河岸拓荒的足跡，
刻劃台灣數百年的開發史；沒有外公的日子裡，外婆也於
溪旁胼手胝足地渡過六十年光陰，獨力養大五個兒女。我
喜歡走在溪畔，在泥沙上印下一個個腳印，也喜歡感受流
體紊亂衝擊身體的力量，並於水中撲獵水族。清晨，當山
嵐籠罩著阡陌，濁水溪就如蒙上面紗的少女般神祕；煙消
日出，她又用亙古以來的巨碩動能滋潤著大地；而黑夜中
的浪聲隱隱，又如慈母般淺吟著輕曲......。但這些景像
卻隨著年紀增長、升學壓力漸大而慢慢淡出腦海；直到考
完大學聯考的暑假，孤身至溪頭打工，才使得塵封的孩堤
記憶再度醱酵。有一回颱風肆虐本省，徹夜風雨交加，雙
耳僅聞山洪隆隆咆嘯。第二天一大早，和弟兄踏著殘缺的
步道修水管；至後山，目睹山巒似乎遭發怒巨靈劈了一斧
般開出一道山谷；而挺立數十載的樹木也被連根拔起，小
時候的那一幕幕壯闊似乎又回來了！在驚嘆大自然神奇力
量的同時，也決定未來四年的方向。
在淡水河畔讀了四年水；進研究所後，除了指導教授
的專長是水，也陸續參與幾個水污染防治計劃，而論文更
是河川污染。外出採樣時，眼簾烙印許多觸目驚心的事實
：工業、畜牧廢水及垃圾毫不留情地破壞生態；山坡地濫
墾，使得水土保持蕩然無存；水面充斥著雜物、動物死屍
，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股腥臭。資料顯示台灣地區有百分之
四十的河段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且此比例逐年增加；明
鏡週刊以聳動的標題諷刺台灣是座大豬舍；特產祕雕魚，
像受詛咒似的在×光下痛苦地扭曲著身體；而二仁溪口的
綠牡礪，好比充滿銅臭的遠古怪獸之雙眼，泛著詭譎森森
青光......
曾經有句話：「生命是條漫漫長河」。河川時而暗潮
洶湧，時而平緩流暢，就如人生的波折起伏；千百年斑斑
歲月熔鑄了河川特性，正如數十寒暑塑造了每個人特質；
而河川孕育數個輝煌的人類文明，也如同人們的母親。人
總是愛惜自己的生命，也在追尋生命的自我實現。可悲的
是，當人的文化以超越以往任何時期的速度在向前驅動的
同時，卻也以毀滅性的能量，摧殘河川母親的生命！我心
中的一條河，是濁水溪、淡水河、二仁溪......，更是一
條條生命的長河。唯有將水體視為生命般關懷，水體生命
才能獲得解救。
一陣刺耳的鈴聲將我從沉思中拉回現實，四點了！這
點水樣採完，還有六點、八點、十點的水樣；十點後，更
有冗長的實驗要做到晚上十二點，該休息一下了。而環保
工作，就像我的河川渠道研究一樣－明天還有更長的路。